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岳奉恩:创业维艰忆和硕——79团和硕滩屯垦漫忆

发布时间:2024-05-07 17:11:19  作者:岳奉恩  来源:岳飞网
作者原任国民党新疆警备总司令部整编42师独立步兵团副团长,1949年9月25日,参加新疆和平起义。起义后,历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2兵团27师79团团长、

创业维艰忆和硕——79团和硕滩屯垦漫忆

岳奉恩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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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原任国民党新疆警备总司令部整编42师独立步兵团副团长,1949年9月25日,参加新疆和平起义。起义后,历任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2兵团27师79团团长、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农七师副师长等职。现任新疆维吾尔自治区第七届政协常委、新疆黄埔军校同学会副会长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前言

 我生平有两段难忘的经历,一是1949年的“9·25”起义,一是紧接而来的和硕滩屯垦。本文写的是后者。

那是一场从“零”开始的惨淡经营。若说它的苦,那是真苦!叫我描述当时战天斗地的一幕幕景象,我的笔墨无力;让我口头叙述,只怕听着不信。尤其是那种一直生于安乐的人们,更会讥笑我的讲述是海外奇谈,甚至是编写的传奇。可是我的话绝无一字虚言,彼时彼地的艰苦,确乎是局外人难以想象的。

然而,我和我的广大战友们,全团2000多名指战员——一大群硬骨头,偏偏不怕那些苦,硬是用自己的钢牙铁齿,咬碎了那些苦、吞没了那些苦,从而战胜了重重困难,度过了重重难关,完成了历史赋予我们的使命:改造了大自然,同时也改造了我们自身,消除了旧的意识,树立了新思想。饱经磨练、广积经验,使我们变得更坚强、更老练,使一支消费的军队转变成了生产的军队。

事过40多年了,我已步入桑榆晚景,忆起当年的那些情景,不禁自问:那是怎么度过来的?但又随即自答:那才是钢铁男儿的作为!

回顾历史是有益的,会使我们更扎实、更矫健地前行。目前正在现代化的艰苦路程上摸索前进的中华儿女,固然迫切需要先进的科学技术,却也不能丢掉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。和硕滩的经营史里,恰好充溢着这种精神。如果今天驰骋在“四化”大道上的健儿们,能从这篇散漫的回忆里汲取一点精神力量,那么,我也就不是枉费笔墨了。

         负重致远向蛮荒

 起以前,我在整编42师任师直独立步兵团副团长,驻防喀什。新疆“9·25”起义后,部队整编时,以独立团为基干,又调进整编65旅、师直特务营、工兵营、边卡大队等单位的部分营连组成中国人民解放军第22兵团第九军27师79团。我被任命为团长。上级的信任给了我极大的鼓舞,但也深感负荷的沉重,因此兢兢业业,不敢稍有怠忽。

1949年12月5日,毛主席发出《关于一九五0年军队参加生产建设工作的指示》后,新疆军区即于1950年1月下旬发布了大生产的命令。22兵团的任务是种地20万亩。27师所辖3个团,80团驻拜城,81团驻和静,均就地生产,唯我79团则须移驻焉耆地区博斯腾湖畔的和硕滩开荒造田。从喀什到和硕滩1000多公里,当时没有任何交通工具,只有利用“11”号车——每个指战员的两条腿。这样,我团的第一个艰巨任务,就是徒步千里,奔赴垦区。

      忍痛割爱

人无车坐,物还要人驮,这是此次行军的一大特点,也是我们面临的第一道难题。我团久驻喀什,就是单身士兵也积年置下一些日用什物,各自形成了一份小小的家当,今逢远迁,便成了带它不动,丢它难舍的累赘。怎么办呢?只有动员大家狠心割爱:必须而能带者带,能卖者卖,卖不掉者丢。然而试想,穷丘八的东西,破烂儿居多,能遇上几个买主?何况几千人的开拔,一时卖主如云,还能卖到个公道价钱吗?因此,几经检查,都有臃肿不堪的背包,如果让它勉强上路,必然抛锚,成为大部队的包袱。不过我们的战士还是听话的,几经劝说,到底还是忍痛割爱,做了一些小小的牺牲,轻装上路了。这里的所谓轻装,只是相对而言,比起最初捆起的那些庞然大物,确实轻多了。可是,你若掂一掂,哪个背包也不轻,加上武器、弹药和干粮,都在20公斤以上。俗话说,路远无轻载,何况每个人身背一个“家”赴漫漫征途。我们可爱的战士,真是负重致远呵!

     见贤思齐

好在以惯于苦战著称的解放军老部队进疆有日,起义部队官兵与之已有多方面接触,大家耳闻目睹老战士们许多艰苦奋斗的动人事迹,受到深刻感染和巨大鼓舞。向老战士学习!向老部队看齐!不仅闻于干部们的口角,也见于战士们的行动,真可以说是见贤思齐,蔚然成风。因此,这次长途行军,士气始终旺盛,纪律十分良好,互相帮助、同心共济、代弱负重的友爱举动迭见层出。一路之上,军歌之声嘹亮而雄壮,此起彼伏、传唱不歇。豪气冲云霄,青天欲动容,置身斯境,疲劳全忘。

     抓饭接风

部队行抵老解放军部队5师驻地阿克苏时,热情的主人早为我们安排好了住处。兄弟部队的热情接待,既给我们减轻了旅途的劳顿,也给大家增添了趱程的力量。

遵照兵团和9军的指示,5师为我们团抽调的30多名政工干部正齐集阿克苏。旅途相逢,只草草做了一顿羊肉抓饭,为他们接风。政工干部是部队的灵魂,有了他们的言传身教和政治鼓动,士气更加高涨,“红军不怕远征难”的豪气更壮了。

   带粮备饥

解放前,焉耆地区产量不多,仅能自给。解放后该地辟为垦区,屯垦部队顿时增多,这就需要从外地运进粮食。当时运力不足,只得由开进垦区的部队自带少量粮食,以济眼前之需。

部队宿营拜城时,师部来电,命我乘车连夜先到盛产粮食的轮台,截住先头部队安排带粮。

每个人的负荷本已不轻,兼之20多天的连续长途行军,部队确已十分疲惫,再让大家带粮。就连发号施令的干部也觉得不好开口。可是,一经动员,讲清了道理,广大战士竟然毫无难色,一个个欣然从命,踊跃带粮。体强的带15公斤,体弱的也带10公斤,总计带粮1、5万多公斤。任务完成得很顺利,使人感到喜出望外。

刚摘下青天白日帽徽不久的士兵,一旦获得新生,就热血沸腾,勇猛如虎豹,耐力似骆驼,温顺若绵羊,实在可爱。

这次远迁,全程1000多公里,为期46天,每个战士的肩上,有武器、有弹药、有干粮、有顺路分带的粮食,还有多年置起的一份“家当”。这是一双什么肩?是一双铁肩!

     征途甘旨

这次长途行军,还有一个小小的插曲。为了组织带粮,我乘车先行到达轮台。在等待部队的短暂时间里,我开了一餐“小灶”。自掏1块银元,买了7公斤羊肉,请了一位回民老乡清炖。大部队到达了,便邀留在团政治处工作的6位政工干部一起“打牙祭”。他们新来,还算是 “客”,敬此一脔,自含迎迓之意,对于我个人来讲,则纯然在于解馋了。

虽说7公斤肉不算少,7个食客不算多,可是举箸开动,风卷残云,顷刻之间,一扫而空。我见大家食之正浓,便喊“快添!快添!”应声而出的回民大嫂莞尔致辞道:“长官,连汤都没有了!”于是一阵哄笑结束了这场豪啖大嚼。当时部队的生活着实艰苦。起义部队苦,老解放军也不甜。后来屯垦事业渐渐兴旺起来,我也升任了副师长,在年年都要举行的犒劳英模的宴会上,山珍海味,满目琳琅,然而,却没有一样佳肴能比得上昔日路上的那餐炖羊肉。时逾40多年了,我仿佛还能回味出它的余香来!

行文至此,笔者想起了一桩轶事:南宋最后一个小皇帝带着大臣们仓惶南逃,元兵在后追赶,他们自是饥饱无常了。一天,在岭南山中向一家山民乞食。山民用自产的荔枝煎了一些汤,热了一些大米饭款待他们。饥肠辘辘的君臣们端起碗就狼吞虎咽起来。那小皇帝汤足饭饱之后,啧啧称善,而且深有感慨地吟道:“玉饭送金汤,何必做君王。”看来人生在世,必得尝点艰辛才能品出生活的甜美,从而会热爱它,哪怕是粗茶淡饭。

    就地取材结苇居

发源于天山支脉阿尔明山的开都斯河,蜿蜒东南而下,流经焉耆盆地的和静、焉耆、博湖等县,注入博斯腾湖,河口形成三角州。在这片广袤的三角洲上,衍生着芦苇、芨芨、红柳、甘草、毛腊、铃铛刺等野生植物,繁密茂盛,连绵不绝,显示着这是大可垦殖的沃野。这地方叫 “和硕滩”,是我们79团的垦区。这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,在十万分之一的地图上怕也找不到它,然而我们却要使它蜚声遐迩。

我团政委杨润贵同志带领工作人员提前来到这里,对土地做了初步规划,还对全团各单位的位置做了安排。部队一到,便各就驻地。所谓驻地,实际上是一片榛莽丛生的原始荒漠,除团部暂驻于名曰喇嘛庙实际上早已无喇嘛住的几间平房外,绝无其他房间和人烟。

2000多人的一个团,首要大事是要解决住的问题。这里虽无砖木之属,但湖畔长着两三米高的芦苇,是架搭草庵的理想材料。于是战士们卸下背包,就行动起来,砍的砍,运的运、捆的捆、搭的搭,不到一个星期,一排排芦苇庵拔地而起。一个连队一片,星罗棋布,大小窝棚总共近400间于荒原上,俨然成为一大片鸡犬相闻的新兴村落。这就是我们的根据地。接着,我们就要以这些 “村落”为核心,向周围扩张,向和硕滩索取粮棉。           

 顽强战胜开头难

就地取材撘窝棚,这只能说是一场小小的前哨战,继之展开的开荒造田、修渠引水、春种夏耘,以至于秋收冬藏,才是规模宏大、旷日持久的主力战。在这场艰苦卓绝的持久战中,涌现了许多可歌的人物、动人的场面和新奇的趣闻。

   万能农具坎土曼

坎土曼,音译词,是维吾尔族老乡使用的一种比较原始的挖土农具,如今却是军垦战士手中的重武器,而且,不仅是挖土,简直成了万能农具:砍芦苇搭窝棚用它,打荒用它,修渠用它,浇水用它,点种用它,收割用它·.........因为我团开进垦区时,只用起义前整编42师拨发的生产基金120块银元买了一些坎土曼,别无其它农具。就是这种原始的农具也为数不多,一部分人还分不到手。为了满足需要,各营连又想方设法搜集废铁,自行打制了一些,才使得人手一把。一连的干部战士还自动捐出银元12块,钞票80多元,添置了一些农具。

听说外地有些单位把庙里的钟也搬出来铸造生产工具,可惜我们的垦区远离城镇,只有荆榛满地,绝无庵观寺庙。

说坎土曼万能,语嫌夸张,但这无非是说,在农具奇缺的情况下,开拓者们所表现出的一种因陋就简、一物多用的良好作风。实际上坎土曼毕竟不能囊括一切作业,诸如犁地、耙地、耩地、耱地用的一些农具就得另想办法。

好在战士们大都出身农家,在家就懂得农事。况且,“人上一百,各样各色”,懂得木活、铁活的龙虎之才,也都藏卧于连队之中。所以,上述犁、耙、耧、耱之属,也都由战士们就地取材,或者想方设法打造出来,满足了需要。

条件就是这样,但79团当年除完成修筑库轮公路,南山伐木盖房子等任务外,总共开出生荒1、6万亩,播下玉米8000余亩,糜子、小麦、荞麦、瓜、菜等数千亩。秋收获得较好的收成,为全团提供了10个月的人粮畜秣,接近于自给自足。

   一窝芨芨一身汗

和硕滩上遍地草莽,长得最多最旺的是芨芨草。这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,多秆丛生,根须发达,一窝足有脸盆那么粗大,人坚器利,挖一窝,也得出一身汗。

5连有位班长,叫张存有,是个干将。他不仅身体棒,心肠也好。班里同志坎土曼挖坏了或者不好使,就来找他,他总是说:“把我的拿去用吧。”战士们一拿到班长的工具,便觉得心应手,劲头倍增,干得格外起劲。可是,再赖的家伙经张班长一修,就会变为利器。因此,他与坎土曼的关系形成了一个公式:入其手时,最孬,出其手时,最好。

张班长不仅为人忠厚、乐于助人,开起荒来,也格外卖力,而且善于巧干,工效总是领先,比别人高出好大一截子。一般人,扎扎实实地干,一天只能开荒三四分地,而他的最高日效竞达一亩二分。

开荒,他是虎将;挖渠,也是火车头。挖一两米深的大渠,投土要远,自然须用铁锹,但那时没有,只能用坎土曼。他用坎土曼投土,投得又高又远,动作是那样轻捷,从旁看出,好像豪不费力,但工效总是遥遥领先。

总之,他使用坎土曼,简直达到了随心所欲、出神入化的境地。这年年终评比,他被评比为劳动模范,还授予他“坎土曼能手”的光荣称号,而且出席了西北军区的劳模大会。

一年农事,在各个环节的各项作业中,在一浪热似一浪的劳动竞赛高潮中,涌现出各种各样的能手。只因年深日久,我又年老健忘,在此不能一一记取他们的大名,使之传诸久远,故而深感遗憾。

   手残心壮犹争先

全团开荒大战时,机关干部都投入了战斗,跟连队战士一样抡起了坎土曼,我与政委杨润贵同志当然也不例外。

到了开荒地点,机关干部数十人,排成一字长蛇阵干将起来。大家披荆斩棘,摧枯拉朽,你追我赶,气氛十分热烈。有一人动作敏捷,一马当先,干到了前面。此人是谁?正是杨政委。他是从进疆的解放军一兵团调过来的老同志,我在后面努力追赶,累得气喘吁吁,始终赶不上他。

后来小憩时,我正赞叹杨政委的身先士卒,身边的一位政工干部插话道:“团长,您不知道?解放战争中,政委负过伤,您看他的左手。”政委微笑着,向我抬起手来。果见伤痕赫然,令人益生敬意。接着他又向我简单讲述了负伤的经过。抗战中,记不清是何人的这么两句诗:“渔阳老将谈新战,几度褰裳指弹痕。”眼前情景殆乎似之。

杨政委手残犹战,传扬开去,大大激励了部队的士气。

   披挂严紧战蚊虻

博斯腾湖滨湖地区蚊虻又多又凶,是向负盛名的。抵御它们的袭击,人们采用的方法五花八门:吃饭时,点起一堆堆湿草,燃烟以驱蚊;睡觉时,被子捂严。三伏天,再热,也绝不能赤身露体,头脸则蒙块纱布。出恭时,两手不能停,狠打自己的屁股。

干活时怎么办呢?请看战士们的披挂吧:有的用纱布或者铁纱特制一种头盔,把头罩住;或者糊个纸套,套住头脸,前面挖两个洞,算是瞻望孔;更有独处心裁的,把泥巴糊在腿上胳膊上,作为“土”制的甲胄,以御蚊剑虻戟。

戴纱罩、纸罩的这种打扮最是耐人寻味。如果你到地里找人,那就务必要大呼其名,才好找到;如果你仅识其面,而忘却其名,那就难找了。因为人人罩着头,叫你“不识庐山真面目”!

有一次,我同政治处沈主任等9个同志骑马下部队检查工作。马队穿过了草丛,惊起了蚊虻,遭到它们猛烈的围攻,而且穷追不舍。其实,闯祸的只是我的这匹领头坐骑,倒霉挨叮的却是后面的人马,怪不得沈主任等在后面连声催喊:“快跑!快跑!”

出巡归来,好几个人的手、脸和脚脖子被咬的发红发肿。项技术员皮肤过敏,两只胳膊肿的像藕,打了针,休息几天,肿才见消。

   名扬天山“玉米团”

农忙时,军区王震司令员和22兵团陶峙岳司令员常到垦区巡视,指导工作,鼓舞士气。我团新开的生荒地腐殖质多,地力壮实,播下的8000多亩玉米,长得非常好,结的棒子又粗又长,一般都在40厘米上下,分外喜人。检查和参观的同志赞不绝口,夸我团的玉米出类拔萃。首长们还向许多单位宣传,把79团叫做“玉米团”,简直使我们名满天山了。我团从事农垦,就是从广种玉米起步的。当初,广种玉米,主要是因为新开的生荒地,须根多,又缺乏播种其他作物的机具。何况和硕滩地下水位高,也只有种玉米才能高产。

有一次,陶峙岳司令员来团检查工作,适值西瓜刚熟,我叫人摘了几个来。司令员拍着西瓜笑着说:“我敢断言,你们这里的西瓜不甜。” “为什么?”司令员说:“地下水位高,西瓜自然不甜。”果然,大家一尝,都说:“比黄瓜好!”

不过,当年冬播时,我们压了几千亩冬小麦,于次年获得了很好的收成。王震司令员为了稳定麦价,立派军区汽车把麦子拉到乌鲁木齐,投入市场,有效地制止了奸商的捣乱。

   王震将军指方向

随着生产的不断发展和资金积累的逐年增多,我团添置了许多新式的农机具,如五铧犁、园盘耙、之字耙以及拖拉机、康拜因等等。当第一台“DT54”拖拉机开到部队大院时,王震司令员早已站在院子里等候着。我从连队回来,他老远相招,对我说:“列宁特别重视机械化,他第一次看到拖拉机时,就抚摸着机子对周围的人说,‘这就是我们的方向,共产主义就是苏维埃加机械化、电气化’。”王司令员高瞻远瞩的指点,使我们在艰苦中看到了希望。

   自力更生办工厂

为了满足生产和生活的需要,团里就地取材办了一个综合性工厂,包括铁工、木工、石工、掌工、皮革、榨油,制粉条等七个工种,拥有各种技术工人52人,行管人员10人,资金(新疆纸币)168万元,木板1158块,铁1659公斤,牛、马、羊各种皮革157张,各种生产工具419件。当年就生产坎土曼1000把,锹700张,木轮车32辆,石磨25盘,皮革鞍具119件,粉条近1500公斤,有力地支援了垦植、运输和建房,较好地改善了生活。

俗语有云,万事开头难,这道理,在开垦和硕滩的过程中得到了极其深刻的印证。不过,这里的困难虽多,却没有挡住我们前进的步伐。靠的是什么?人们的顽强斗志。这种事业,是勇者的事业;这里的足迹,是强者的足迹。

   草莽崛起一条街

就地取材搭成的芦苇棚,只能蔽日挡风,不能避雨,更不能御寒越冬。要安居乐业,长期屯垦,就必须建造永久性住房。于是,春播结束后,各单位就抽出一部分人力建造房屋。依据当时当地的条件,只能建造土木结构的平房,需要土坯和木料。我把房建的力量分成两路,一路留在驻地脱坯,一路进富拉山伐木。

富拉山,是天山的一条分支,在焉耆西南方向,离我团驻地和硕滩直距约120余公里,那里有一片原始森林。

在山上砍伐树木,并不难,难的是运输。全程分为三段,三种运法:第一段,从山上到七个星开都河,运距近60公里,山路崎岖,有大小水沟110道横亘其间,全靠人力扛、抬或在地上拖拉;第二段,利用开都河放木排,顺流而下,这一段水道蜿蜒曲折,长达80余公里,是灌溉总渠龙口;第三段,到了龙口,把木排拆开,一根根送进渠道,辅以人工,流送到团部附近上岸,这段长达10多公里。

最艰难的一段,就是从山上到河边的人拖、人扛和人抬的那段,那真是“一寸一滴汗,一步一呵哼”啊!两天一个来回,光是路就是近120公里,还要起早贪黑,披星戴月。

那路——本来没有路,是运木部队踩出来的砂石路,格外费鞋,一双布鞋只能穿六七天,战士们只好编织草鞋穿。

和硕滩上盛产芨芨草,是编织草鞋的好材料。先把草浸在水里泡软,再用石头压扁,而后编织。编得较好的,一双可以穿两天,一般的,一天一双。战士们大都是穿一双带一双,以便路上补充。

七个星河边和富拉山伐木点都搭有帐篷,是运木队伍的宿营地和木材堆积站。木料运到河边后,就赶紧编草鞋,为翌日的跋涉准备条件。但有时太累,或者到站太晚,无力或无暇编织了,便于翌晨带上一捆泡软了的芨芨草上路,走到哪里,草鞋烂得穿不成了,便就地坐在路上编织起来。新鞋一上脚,又继续赶路。

就这样,运木任务按时按量的完成了。

全程100多公里,一段陆运,两段水运。其实三段都是水运:其区别只在于,第二三两段利用天山上的雪水,而第一段使用的则是开拓者的汗水!除此,还使用一种轻快的“小船”——在月光下、在篝火旁编织的一双双草鞋。

运木队伍共有745人,耗时62天,共运木料计有:大梁735根,檩条7185根,解木板3248块,及时满足了建房之需。

当年11月间,全部房建任务也顺利完成,一排排新房鳞次栉比,完全取代了原始的芦苇窝棚。入冬之前,各单位都搬进了风雨不动的新居。房屋的布局,十分别致,中间是一条大道,宽阔平坦,两旁是林带,傍林是一排排房舍。团部居中,团直和各连队,分向南北延伸,俨然一条长街,各营也按团里的规划,各自形成一条条短街。

后来,街旁的树木一年年茂盛起来,每当盛夏,长林溢秀,街道铺荫,徜徉其间,分外爽神。有一次,兵团张仲瀚政委巡视垦区,目击斯景,倍加称赏。他在27师干部会上说:“和硕滩上一条街,正是79团艰苦创业的象征。”

   六畜兴旺家业大

1950年,军区号召各部队节衣缩食,筹集资金,用来发展畜牧业,规定的指标是平均每10个人喂一头猪,5人一头牛,1人5只羊、2只鸡或鸭,最终实现每人每月吃3斤肉。全团上下厉行节约,紧缩各项开支,特别是节省副食费,从而积下大批资金,买进马24匹,牛234头,羊2199只,猪146口,鸡457只,鸭66只。81团同志发扬集体互助的共产主义精神,支援我团大小母猪23口。通过自筹和受赠,打下了畜牧事业的初步基础。到1953年春,全团的牲畜发展到役马556匹,耕牛138头,牧马66匹,菜牛568头,乳牛30头,羊5160只,猪769口,驴45头,骆驼9峰,真可谓家大业大了。溯本求源,这片家业从何而来?似乎可以说:是从创业者的牙缝里挤出来的。

  牧民惊叹“阿斯达!”

1954年秋,我团奉命移垦北疆准格尔盆地的柳沟,这次搬迁,光靠战士们的双肩已经不行了,因为我们的家业变大了,单是牛、马、羊、驼等家畜就是9000多头,是根本无法背负的。因此,这次北移,分为三步进行:秋收一结束,部队先走;翌年开春,家属再走;至于畜群,则要等到盛夏才好启程,届时水丰草茂,正好且牧且行。

从焉耆盆地北迁准格尔盆地,必须横越又高又险,宽二三百公里的天山。一位老牧人对我说:牛、马、骆驼等大牲畜,能不能翻过天山我不知道,但我从来未见到过。也从来未听说过。可是畜群翻山势在必行,而我们的畜牧勇士们又偏偏要走前人从来未走过的路,赶畜群过天山之险。

  探路

欲过无人问津之地,首要的行动是探路。1955年5月20日,畜牧队长孙伟清、班长柴占德和一位牧民向导,三人三马,开始了探路的旅程。他们离和硕滩西行,穿过尤鲁都斯大草原,企图找到流贯准格尔盆地的玛纳斯河的源头和大、小“牛牧场”。可是,走了数日,路况越来越坏,几处石峡,都很狭窄,大牲口驮着重物定难通过;几片河滩上,卵石累累,大如西瓜,牲口跋涉其间,自不免磨坏蹄子。特别是冰大板上裂缝很多,有的又宽又深,只怕牲口难迈过。结果只得放弃这条路线,另辟蹊径。

他们返回原地,改由“八轮台”地方进山。在这里换了一位向导,是维族人,懂得汉话,名叫巴音,虽年已70,但身体壮实,十分熟悉山情水况。由此西行翻过一条达坂,就是红扎,这里野草萋萋、清溪潺潺。向导指着溪流说:“这条小溪恰好流进玛纳斯河的上源。”我们沿溪前行,走进一片原始森林,在一低洼处发现一个野猪窝,三人立即下马隐蔽。向导举枪瞄准,一声枪响,野猪窜了,不意马也受惊,循着来路狂奔而去。吃的穿的都在马上,突然失走,靠什么活命。孙柴两人,相顾失色,不知所措,幸亏巴音老汉知山情,识马性,立刻抄捷路,在一山口截住了马,这才转危为安。

森林走完,便见一座草山,山前列着四顶蒙古包。深山探路,乍见人烟,他们自然倍觉亲切。问了包中主人,才知玛纳斯河源头已不甚远。复行二日,至一石崖下,远望大坂,又高又陡,这就是天格尔大坂。

“天格尔”,蒙语意为“钻天的高”。你站在山脚,如想仰望山顶,那就得先把帽子捂住,否则准会掉在地上。这山虽险,却是必经之处,且是一条捷径。这山能过,别的也就不在话下了。

他们三骑又东行三日,到达迪库公路老线上的西大沟。这条老线,道路、桥梁多被山洪冲毁,难以通行,早已另辟新线。他们三人也只得折向北行,绕道至头屯河出山。返回团部后,他们详细报告了探路经过。经团领导研究,决定于7月间闯险翻越“天格尔”。

我团共有9000多头家畜,除了8000只羊移交六军二师接管外,还有牛、马、骆驼等大牲畜1500多头要远涉北疆。7月20日,团直畜牧队全体指战员赶着这庞大的畜群,浩浩荡荡,开始了翻越天山的壮行。

天山雪线南低北高,低者3500米,高者4500米。取道“天格尔”的这条路上,有三座冰大板,依次是特曼大坂、天格尔大坂和刀连大坂。他们都高在雪线以上,终年冰封雪盖,加之山高坡陡,赶着牲口攀登,其艰险情状,是可以想见的。

   一翻特曼大坂

这个大坂,坡陡路窄。文化教员余华银牵着一匹驮面粉的马,马一个劲地后坐,不向上攀;硬拉,缰绳断了,面粉翻倒一地。及至下坡,路是一段天然石槽,宽约1米,长30余米。牲口由此下行,实际上是顺着石槽向下滑。排长姚振祥牵着一头驮蒙古包的牛,缓缓下行,这头牛的后面还有一头牛,也驮着蒙古包,由于无人牵拉和控制,顺势急下,把姚排长撞到了。姚顺坡下滚,真如坡上走丸,滚下200多米。可是竟未摔死,他爬上来像没事一样,继续牵着牛。

   二翻天格尔大坂

天格尔是这条路上最高最陡的一个大坂,我们行前就估计到翻这座大坂的难度。提前一天上山看路,带着十字镐、坎土曼,边走边修。用了4个多小时,才到达大坂顶上。向北的阳坡,冰雪弥望,路影模糊,大家争辩着路痕,挖冰填沙,顺坡而下。干到日落,草草竣工,急忙返回宿处,准备明日上路。

次日攀登时,有一段路,20多米,山势很陡,骆驼上不去。大家就用粗绳子兜住骆驼的屁股,两边站上人,连推带拉,加上吆喝、鞭催,一个一个地送上了陡坡。到达山下宿营时,哈萨克族老乡们看到我们的骆驼非常惊奇,问是怎么过来的。当他们听了向导绘声绘色的描述后,全都惊喜地叫了起来:“解放军阿斯达不拉!阿斯达布拉!”(解放军真了不起)。老乡们心中,大概都有一本“天山交通史”,像骆驼这样的庞然大物,竟然翻过了天格尔大坂,如果仅仅是耳闻,他们定会讥讽为神话。

   三翻刀连大坂

翻过天格尔大坂后,本应径直继续前进,这路比较好走,可以沿头屯河东岸傍水而下。可是,我们庞大的畜群势必要穿过乌鲁木齐县第8区的冬草场,经与该区交涉,未蒙许可。无奈,孙队长又先后与乌鲁木齐、昌吉县政府交涉,最后定下了畜群沿头屯河西岸过境的路线。这样一来,畜群就要改道,翻越刀连大坂。

刀连大坂,既不太高,也不太陡,可是上坡下坡,尽是破石碎片,棱角锋利,不亚刀斧。这地方罕见人迹,但这些罕见的石片从何而来?莫非盘古王和女娲氏在这里进行过爆破!

翻过刀连大坂后,好多牲口蹄破出血,任人鞭打也不前行,只好稍事休息。而后,沿头屯河西岸下行出山,终于在9月下旬到达奎屯河边的九间楼,这里已是柳沟垦区了。

赶着大牲畜翻越天山的壮行,为期两月余,到达柳沟时,指战员们一个个蓬头垢面,衣衫褴褛,鞋袜洞穿,脚趾探出头来,状极狼狈。然而,个个仍然精神抖擞,不久就投入了新的开荒战斗。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结束语

说起22兵团屯垦新疆的意义,兵团副政委赵予征同志在《西域屯垦史话》一文中有一段精辟的评述:“部队的生活确实很苦很苦,困难确实很多很多,成绩确实很大很大,党在人民群众中的威信确实很高很高。中国人民解放军在新疆站稳了脚跟,为军垦事业奠定了基础,为新疆各族人民做了许多许多的好事,在新疆经济建设中发挥了巨大作用,受到了人民的真诚拥护。”

作为22兵团组成部分的79团屯垦和硕滩的价值又是什么呢?陶峙岳司令员在为纪念新疆生产建设兵团成立30周年所写的《回忆与希望》一文中也有着一段中肯的评语:“进驻南疆的27师,除两个团留所拜城、和静就地生产外,一个团,即79团,徒步千里到焉耆垦区开荒造田。那里的条件,除水利较北疆好一些外,其它艰苦困难多于北疆。他们耕耘作业,使用一般农具,大部分是冶废铁而自制。牵引全靠牛马,或遇畜力不足,则以人替代,一寸一滴汗,一步一呵哼,骈手胝足,万苦不辞,终于用劳动的汗水把一片万古荒原浇灌成‘稻米之乡’。”

那么,上面两段评语的作用又是什么呢?笔者认为,它们也是一种力量,正在给予昔日的创业者无限的慰藉,给予今天的守成者们巨大的鼓舞。昔日旧业是当今“四化”大业的基础,而当今的“四化”大业则是昔日旧业的继续。创业需要艰苦奋斗,守成同样需要艰苦奋斗,只有艰苦奋斗,才能继续前进。


本文由新疆石河子大学岳新焉整理编辑 岳飞网特刊发布

注:文章来源于:1995年12月出版的,中共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党委统战部编辑的《投向真理的将士们》第321——337页